没有了牵挂

屈指算来，父亲去世已是数年，而母亲离开我也整整一年了，忙起来，还觉不出什么，可一闲下来，父母那熟悉的身影就不时地闪现在眼前、脑海里。每每在梦中与二老相会，醒来后，那是想一下，心里就痛一下，再想一下，又痛一下，思念父母所带来的那份没着没落的感觉，让我时时刻刻地感受着那空空落落的滋味。

记得去年在母亲病重、病危到辞世的一个月内，我连续三次由日本飞回东北老家，看到我风尘仆仆憔悴的样子，母亲去世后，亲朋曾这样劝过我“孝尽到了，也就行了，以后也总算没有牵挂了。”当时我也曾这样想。

可真的没有牵挂了吗？母亲去世没多久，我就真切地体会到了没了这份牵挂倒不如有这份牵挂会让我过得更加充实的滋味。多年来，我已养成了每到周末必会操起电话听听远在万里之遥的父母声音的习惯，可这一年来，每当我自然习惯地伸出手摸向电话时，那种犹如触电般的缩回手来的动作，就一次又一次地刺伤着我，那种刹那间所意识到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了的痛苦感觉所带来的无限悲凄，就会让我陷入失去亲人的苦痛之中许久不能自拔。

母亲在的时候，每次都是在她吃晚饭的时候打电话回去，每当从她的声音里觉察到她身体不是很好时，我就会担心挂念情绪低落。而当听到她用硬朗的声音大声告诉我她吃了鱼也吃了不少的蔬菜和肉时，我就会欢欣鼓舞像个小孩子般雀跃不已。每年的回国探亲，当然是一年生活中的重头戏，从策划行程、订票到和妻一起上街购置送给母亲的礼品，再到准备给妈妈照相的相机等行囊，那真是一个开心的过程。当然，为了让母亲高兴，早在回国前两个月就告诉了她老人家我们要回去的消息。而到了行程临近的那几天，就照例是吃不好睡不着了，恨不把表针拨快一些，也好早一点飞到母亲的身边。

我牵挂母亲，母亲也同样的牵挂着我，每次从知道我们回去的日子起，母亲就开始精心地准备我们喜欢吃的东西了，那真是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买回来。每到吃饭时，不管我吃了多少，她都还要逼着我再吃一个她亲手包的饺子，再吃一块她亲手做的红焖肘子……每次回去，母亲也都是照例从一大早就等在路口，眺望着通向机场的大道，直到看见我们下了车，走近她的身旁，她才放心的由衷地舒展开笑容把我们接回家。而每当我们走的时候，也是照例任谁劝母亲也都坚持把我们送到机场，“不要惦记家里”、“不要寄钱回来”、“要多注意身体”是她老人家永恒的叮咛用语。在机场，母亲总会不时地用昏花的眼睛望向候机大厅墙壁上的大钟，嘴里叨咕着“快进去吧，不要误了飞机”，其实，我知道，她是多么希望时间慢一点过呵！等真的到了分手的时刻，她就会背过身去，一边抹眼泪，一边挥手用哽咽的声音催我们快走，每到这时候，我，虽然是个男子汉，但也总是抑制不住自己，任由眼泪模糊了自己的双眼，直到母亲那弱小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每次探亲归来，每次的电话请安过后，那份淡淡的离愁里交融着的母爱，总让我有着一种幸福的感觉，可是，这些都随着双亲的离去而不复存在，失去即为空，表空实则重，这失去双亲所带来的空落感，实际上比原来牵挂父母的所谓负担更重更沉，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填补失去双亲的人生至极之遗憾，也只有失去了父母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真切的感觉。我也曾给父母照过好多相片、录过很多像，可今天，我已不敢再去触碰它们，触碰它们只会更增我的思亲之情，我也曾尝试着去回忆和父母在一起欢聚时那美好的时时刻刻，可回忆虽然美好，伴随之而来的那种思念父母的凄苦却同样让我更加痛苦不堪，我亦期待在梦中与父母相会，可梦中的相会却又让我担心起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的安否……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有牵挂才是最好的，它让人有着一种意念和明确的奔头。我也欣慰我曾有过的那份牵挂，因为牵挂是一种拥有！牵挂是一种充实！牵挂更是一种幸福！

(本文作者系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