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他的名字就叫中国。
当今的东方有一把琴,他的名字就叫中国。
—— 采访笔记
见到盛中国是在东京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吵闹的咖啡厅。他就那么亲切地来到我面前,依然像舞台上穿着燕尾服一样翩翩风度,头特别大,眼睛特别传神。大概正因为这咖啡厅里有点吵闹,才使我们能够自由地用中文谈音乐人生吧。盛中国是那种即使不带着小提琴,也能用眼用口巧妙地表现旋律的音乐家。和他聊天是一种极高的精神享受。
记者觉得,他本人就是一把小提琴,一把中国式的小提琴,如泣如诉,无怨无悔,涓涓不息地奏响生命本色……
恰如“原风景”之说—— 一个人记忆中最源头的印象将决定人的一生——他的“原风景”是父亲的小提琴。他的父亲盛雪是中国著名的音乐家,也是中国第一代接触西方古典音乐的先行者。母亲朱冰学的是声乐。1941年,盛中国出生在这样一个艺术世家。父母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长子身上,为他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中国。
盛中国似乎对小提琴有着与生俱来的感情,牙牙学语的时候就拿着两根筷子学爸爸拉琴。于是,妈妈亲自动手为三岁的小中国制作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一把比正常小提琴小一半的小提琴,用剪刀做出来的第一把琴。而后,妈妈还煮了面,放了两个鸡蛋,让小中国给爸爸磕头拜师。从此“我就没有好日子了,拉不好的话会挨打,因为我是他第一个孩子,那时我父亲正是年轻气盛的时期呢。” 盛中国说着,调皮地笑了。
盛中国7岁第一次登台表演。9岁生日那天,参加了一次电台的录音,从此他被人称为“天才琴童”。他的音乐天分甚至用在学校早晨的升旗中。良好的乐感让他成为最棒的升旗手。当他绘声绘色地表演着升旗动作,记者也一下回到了少年时代的队列里。
1954年,盛中国以最高的分数考入当时的中央音乐学院附属中学。1960年,盛中国被正式选派赴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深造,师从世界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大师列奥尼德•柯岗。他觉得那时期最要紧的是开阔了自己的艺术视野,比如卓别林所有的电影他全看完,还有当时卡拉扬去指挥的时候才36岁,他是带着维也纳交响乐团去演出的。他觉得那个时候充分地吸收了各种养分,像一块海绵一样,为日后自己的艺术人生奠定了一个非常坚实的基础。可以说,莫斯科时期是盛中国艺术人生中的一笔重彩——盛中国常说“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有几笔重彩”。有意思的是,这位音乐家喜欢用颜色来比喻人生体验,应了那“有声有色”的成语。
莫斯科时期有一段爱情故事发生。女支部书记的关怀,体贴入微,异乡同窗,萌生情愫,也就有了盛中国第一次婚姻。但回国后,就在盛中国准备大展身手之际,“文革”开始了…… 年轻的盛中国同样没有逃脱斗争的命运,很快他就成为被打倒的对象,名字被刷成标语,贴上了天安门。她是老党员,听党的话揭发亲人似乎理所当然,而分手也就必不可免了。
对于这次婚变,盛中国没有怨言。只是理智地分析说,“我要的是生活,而她要的是过日子,所以矛盾就出来了。” 而过日子和生活又有什么不同呢?有一点,盛中国要的是生龙活虎的充满创造性的日子,而不是一天混一天的“过”。
就连“文革”受苦拉大板车时,他也没放弃拉琴。当时掏大粪一身又脏又臭,他回来后第一件事情,不是往床上一躺,而是找一点水把自个儿擦一擦,然后拿着提琴,到果园里边拉琴去。他说,他拉琴的时候,就会在音乐中忘记疲劳。他最欣赏那个时候的自己,因为没有被压垮,没有卖身求荣。
十年浩劫终于过去了,作为艺术家,盛中国重新回到舞台上,演奏自己最喜爱的小提琴。
那年头,中国刚从文革的苦难中站起来,耳朵充满对音乐的饥渴。盛中国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以其揪心的魅力一下征服了我们这一代人。记得那时记者曾在云雾缭绕的峨眉山中,在据说有无数失恋者跳崖的深谷前,淌着伤心的泪水,脚步只要再往前迈一点儿就……云雾卷着寒气扑巻而来,又将卷向何方?突然,云间传来一曲动听的音乐,悲伤而又美丽,苍凉而又壮阔,缠绵中不乏刚毅,绝望中孕育希望——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就这样把记者紧紧而柔柔地包裹着,托引着,穿过云雾回到书桌前……从此记者记住了这段旋律,记住了这位小提琴演奏家的大名——盛中国。
八十年代末记者留学日本,打工后回家的路上,嘴边一不小心溜出的乐曲又是这段《梁祝》,随自行车轮歪歪扭扭压过京都的荒川河畔。记者发现,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种旋律跟着你,不管跋山涉水走到哪块地方,它总会跟着;夜里日里的某一瞬间,它会情不自禁地冒出来。也许这便是“梁祝情结”?
“梁祝情结”一直在盛中国的琴声里。
据载,1979年梅纽因访华时,盛中国代表中国与其合作演出了巴赫双小提琴协奏曲,象征中国和西方世界的文化交流重新开始。1980年根据中澳两国文化协定,盛中国单独出访澳大利亚五大城市巡演,《人民日报》、新华社称此行标志着新中国的小提琴演奏艺术正式进入了国际文化艺术交流领域。澳大利亚ABC广播公司将他的名字列入“世界最伟大的艺术家”。1999年他以独奏家身份访问美国纽约、洛杉矶等城市,演出大获成功,好评如潮。同时他荣获日本政府颁发的外务大臣表彰奖,以表彰其在中日文化交流方面作出的杰出贡献。他在国内外录制发行了十多张录音带、CD,荣获中国唱片总公司首次颁发的金唱片奖,被国外誉为“中国发片天王”。盛中国的名字已载入当代音乐史册。他的演奏事迹多次被拍成电影、电视专题片,如电影舞台艺术片《春天》、故事片《生活的颤音》、电视专题片《东方之子》、《艺术人生》、《时代人物》、《音乐人生》、《名人本色》、《鲁豫有约》、《新闻人物、《盛中国独奏音乐会》等,被中央电视台称为“明星式的古典音乐家”。而在他的演出中,经常出现那曲经久不衰的小提琴独奏《梁祝》……
1984年5月4日,广州的一次演出活动轰动了当时的音乐界—— 在父亲盛雪带领下,盛中国领衔演出,盛家老少三代12位小提琴演奏成员同台演出,为羊城的听众带来了一场精彩的家庭音乐会—— 全家三代都拉小提琴,这独特的演出团体,在世界上是很少见的。盛中国说:“当时举行的三代人音乐会是对我父亲事业一个最好的一个总结,所以当时确确实实是盛况空前,然而第二年他就过世了。爸爸的葬礼充满了音乐,他身上盖一个白绸单子,我妈妈拿墨笔画上五线谱表,把我爸爸写的思乡曲的主题写在上面,然后不奏哀乐,奏贝多芬第三交响曲的第三乐章《英雄》。他是走了,但是后继有人,我在努力实现他编织的梦想。”
那梦想是没有国界的。
1986年,盛中国担任在日本举行的第三届国际小提琴比赛的评委。比赛结束后,日方请盛中国举办独奏音乐会,并为他推荐了钢琴家濑田裕子做伴奏。濑田裕子已经在日本享有名气,被人称为“会用钢琴唱歌的青年演奏家”。
盛中国与她沟通,靠的是共同认识的汉字,还有就是共通的对音乐的理解。爱情悄悄来临了,婚姻也随之“软着陆”。
显然,盛中国对这次跨国婚姻很满意。他用这一代人的语言解释“夫妻关系应该包括两个部分——一是战友关系,另一是情人关系。战友的关系就是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标,都热爱古典音乐,用古典音乐去播撒美的种子;什么叫情人关系呢?人们常讲婚姻就是一个浪漫童话结束了,一个恐怖故事将要开始了。而要让童话继续写下去,就要保持情人的关系,这样才是最完美的婚姻。”
完美的婚姻要靠心灵的感悟,而能感悟的人必然是细腻的人。
演出开始前,只见盛中国打开琴盒,拿出名琴,站在麦克风前调整好姿势,调整着前后距离,而后试了两次弓,征求濑田裕子应该用哪一张弓,当听到濑田裕子说“还是巴赞好”时,盛中国会意地笑了。
原来,盛中国使用的琴名叫沙提诺那瓦查,产自意大利拿破里城,入选“世界名琴谱”,是一把有着200多年历史的名琴。那张弓是十八世纪法国著名制弓大师的杰作。那位大师曾获过法国政府金奖路易巴赞。 “人好、琴好、弓好,”这是圈内人对盛中国的评价。而今“人好”成了“二人好”,夫妇二人经常同台演出,在音乐界享有“珠联璧合、琴瑟和谐”的美誉。
1985年,濑田裕子第一次访问中国,以后又与盛中国合作在中国的各大城市举办音乐会,深受好评。1987年3月以来在日本与盛中国合作举行了一系列音乐会,包括赈灾义演。在他们的联袂演出中,经常出现改编过的中国民族乐曲,其中包括古曲改编的《渔歌唱晚》、新疆民乐改编的《新疆之春》……当然,还有那曲经久不衰的小提琴独奏《梁祝》和钢琴曲《黄河》。在日本他们拥有很多粉丝,“乐迷会”可译名为:“中日友好的音乐之桥”。
音乐之桥使他们成了难能可贵的“黄金搭档”。既然是“桥”,桥墩的一头是日本,另一头便是中国。
盛中国说:“我和濑田裕子在婚前达成共识:她不劝说我加入日本国籍,同样,我也不要求她加入中国国籍,我们都是坚定的爱国主义者,相互尊重对方的国家,尊重历史。”
盛中国就是这样一把琴,琴的名字就叫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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