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正确

丝毫没有不知天高地厚自我炫耀的意思,只是由于旅居日本,经常会不期而遇一些让我们似曾相识却又横看竖看怎么也觉得被日本人用的有点别扭但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汉字,有些那让我们莫名其妙甚至哭笑不得的日本汉字的用法、读法,曾不止一次的使我们这些旅日华人陷于似懂非懂的尴尬境地,而有时当我们忍不住而以绝对正宗的汉字使用者身份向日本人语重心长地指出并讲解日语里汉字的错误时,也许我们不知道,我们却正在出着丑,因为很有可能我们是在以今天的已简化了并拥有了新意的中国现代汉字来攻击在日本千百年来一成不变沿用至今的中国古汉字。

记得刚来日本时,日本人在工作时让我“速く(读‘哈丫哭’)”,因为有个“速”字,我懂了,是让我快点“仕事(意为干活)”,不久,又让我“走る(读‘哈西路’)”,觉得日本人挺好,怕我累着,让我“走着”干活,可干着干着,看日本人那不断催促的样子,又不像让我“走着干”的意思了。纳闷儿了,非常纳闷儿,回家穷翻《广辞苑》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在日语里,“走”与“奔”相同,都是“跑”的意思。

转天儿上班,我就用还没识上一筐的斗大的日本语向日本同僚正式指出了他汉字的谬误之处,日人谦虚,一直在那儿“哪路猴头(原来如此)”,我也沾沾自喜,还是我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可还没高兴几天,偶翻《辞源》,却残酷地发现了“走”在中国古汉语中原来也是只有“跑”的意思,引申义为“逃跑”。只是在现代汉语中,“走”的基本意才变为“行走”之意,但作为“跑”的古意,也并非已彻底不用,在一些双音节词及四音节的成语或固定词组里比如说:“走马”、“走兽”、“飞檐走壁”、“走马观花”、“走笔疾书”也是至今还在使用着,只是我一直忽略了而已。接着又发现真正的“走”在日语里却又被写成了“步”,读“阿路哭”,这又与中国古汉语里的“步”意相同,如“徒步”与“步行”就是至今仍在被中日共通使用,即使在中国,如“安步当车”、“五十步笑百步”等语句亦是仍被广泛的使用着。只不过是在今天,“步”字才以“走”字的形式被现代中国人普及使用了。这却又是错不得的,比如现在说“走着去”,就不能说成“步着去”,如果这样说了,一准儿会被国人视为还没学好汉语的港人或老外了。弄明白了“走”之真意,却不由得汗颜不已。

“木”字亦然,对于现代的我们来说,“木”字已基本上就是“木料”、“木材”等的代名词了,再就是还知道它的引申义是用来形容人的性格的木讷、质朴的,比如说人木头木脑,就是比喻人的呆笨了。也知道它也被用于人失去知觉时麻木之意,比如《红楼梦》中就有“贾瑞听了,已木了半边”的比喻用法存在。而在日本,它却实实在在的就是“树”的意思,《广辞苑》中关于“木”的首条释义就是指树木,木本植物,乃树的总称,虽也有木材之意,但几乎是很少用的。笑罢日人的“木”、“树”不分,带着几分忐忑翻开《辞海》却又发现《辞海》里对“木”字的首条释义居然也是指树,并举《说苑·善说》中的“山有木兮木有枝”来做“木”即是“树”的补充注解。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之余,续查下去,又发现了被日本人称为“金木犀(金桂)”、“银木犀(银桂)”的我们称之为丹桂或桂花的草本植物,也不是日人乱用汉字,而确确实实在《辞海》中“桂”的首条释义就是桂花,植物名,即木犀。只是我们孤陋寡闻不知“木犀”为何物而已。

以后又遇到了诸如“猪”与“豚”、“足”与“脚”、“大袈裟”以及“大丈夫”等等许多难以搞清爽的日本汉字用法。一朝被蛇咬过的我们只能说的是,日本人沿用古汉字没错,旅日华人用现代汉字来为日本人讲解日本汉字与中国汉字的异同也没错,当然,我们没有理由说在日本历史上引进的中国古汉字就一点错也没有,但旅日华人当作兴趣多读点古汉语方面的书,能在与日本人议论汉字时理直气壮地给人家一个说法,没有贻笑大方又正确的弘扬了中国文化,让日本人心服口服的对我们说:“哪路猴头”,那我们就一点也不“郁闷”了。

(本文作者系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