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进登机入口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这条路充满荆棘。即使鲜血淋漓,我也要笑着走完。
带着老爸老妈的期许,朋友们羡慕的目光,我来到日本留学。我知道,我的签证来的多么不容易,牺牲了老姑的幸福,湮没了家人的无奈。曾经一起许诺相伴日本的朋友,也因种种原因遭到了拒签。然而,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有我知道,那就是,我在逃避,逃到日本。
北京奥运,曾让我在打工的地方挺起胸膛
他们说人一定要受过伤才会沉默专注,无论是心灵或肉体上的创伤,都对成长都有益处。
来到日本的第三天,我便到工厂打夜工。连夜打工之后早上上学,每天最多只能睡4个小时。原来人在累的时候,是真的连站着都能睡着。有时候收工早,就直接去学校了,可学校还没有开门,那时候也不知道有24小时的店,就坐在楼梯上,靠着墙睡着了。 谁说过:再苦再累就当自己是二百五来着……
其实,这份工作也蛮好的,至少我瘦了15公斤,就当减肥了。
这样的生活坚持了3个月,我便开始找新的工作。我知道在日本找工作首先都是要打电话预约的,这是礼貌。我也照做了,可是当听到电话那边叽里呱啦的一大堆标准日本语,我准备好的词儿也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经过一次次的语言打击,我似乎听见我的自尊心在低声叹息:我投降。可是我又不想当homeless(无家可归者)呀,于是心里漫溢着就要没饭吃了的悲怆感,大步地走向了贴着招工启示的寿司店,撇去其他的礼仪,进门就问“嘿,你们这招工么?”
就这样,我有了第2份工作。打着工,还有免费的寿司吃。以后的日子里,我比较频繁的换着工作,尽管老师说总换工作不好,但是人往高处走,我也自然是向钱进,向厚赚。而且,在以前打工的店里都留下好的印象,辞职的时候也很委婉,他们还说如果没有合适的可以再回来哦。所以,我的后辈们不要担心,前辈我,没给你们丢脸。
第一次完全接触客人是在一家快餐店做点餐员。我对这份工作充满了欣喜,对着日本人叽里呱啦的说一大堆,想一想,还真刺激的。原谅我的无知吧……干了几天,我就彻底的败了,日本人不仅不按套路说话,还时不时的给我来句方言……我就想问问他们:你们想听东北味儿的日本语么?
因为店里都是年轻人,大家都很融洽,店里也有很亲切的感觉,每次我们都和过路的人主动打招呼,客人们也因为我们的亲切和蔼的服务态度而经常来我们店。那时候正值2008北京奥运会,在店里每每认出我是中国人的客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说:“你们中国奥运会的开幕式真是太棒了!最高!”我则挺起胸膛,为作为一名中国人而感到骄傲。有时候也会来很多外国人,我就用我几乎快忘光了的英语来应对,没想到他们居然听懂了!还加了很多东西,在等待配餐的时间,他们聊天,我无聊就想练练英文听力,虽然没几句听懂,但我听到了:“China is great!”我心里无比的高兴。再回过头来,看到店长冲我笑,让我有点毛骨悚然,果然,这以后来的说英语的客人都由我负责了……之后,让我无语的事是有一次来的是来自中国台湾的客人,他是来旅游的,不会说日本语,于是我来接待,他很高兴,末了,和我说了一句:“你中文说的不错嘛!”我晕……
客人中有些让我觉得很可爱,有些让我很懊恼。有一次,我在拿奶昔的时候不小心把杯子弄倒了,虽然有盖子,但是杯子是透明的,可以清晰地看到挂在杯壁的奶昔。我紧忙要去给他换一杯,他笑着说“不用了,这样也能喝,没关系的”。我的心瞬间就暖暖的,感激的热流直奔眼眶,谢谢他的理解,让那些疲惫灵魂得到了些许的安慰。然而有一次,一位客人说话不是很清楚,我就很有耐心的问,可是他没耐心了,找店长说“怎么请了个不会日本语的人来?你们的店还想不想开了”之类的话。我觉得很委屈,尽管店长安慰我说“没素质的人就这样,别放在心上”,我还是很沮丧。一连几天都是副忧郁的样子,一天,一位熟客来,说:“小杨,今天怎么无精打采的呀?”我看看了他,是呀,虽然那位客人讨厌我,可是我还有喜欢我、关心我的客人呀,我怎么能给他们看我沮丧的脸。咱甜的能吃,苦的也能吃。于是,左嘴角右嘴角一起上扬18度,继续“欢迎光临!”
同胞友情,犹如咖啡里加入的方糖
当明天变成了今天成为了昨天,最后成为记忆里不再重要的某一天,我们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时间的洪流推着向前走,这不是静止火车里,与相邻列车交错时,仿佛自己在前进的错觉,而是我们真实的在成长。
虽然打工接触到很多朋友,但是我还是喜欢和语言学校的朋友们在一起。和他们在一起,重温校园的气息,我努力呼吸,贪婪到想把所有吸入肺中,珍藏心底。在语言学校里,我们的日本语老师是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总是像妈妈一样唠叨我们。有时候因为打工睡得晚,早上上课迟到,被老师说成“社长夫人”,而且每天都在升级,最后变成“觉”主了……可是老师还是很爱我的,总是关心我最近累不累,学习能不能跟得上去,帮我借日本语听力的CD,修改作文,做好吃的布丁给我们吃。有次,半夜两点了,老师打来电话,说考大学的《志愿理由书》帮我修改好了,用邮件发给我了,让我看看。从那以后,我上课从未迟到过。我承认,我很依赖她,很爱她。
桌子,小蓝,晓宇,小新(新疆人,名字太长,记不住,索性叫他小新了),小马,小邱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叫我小白。由于频繁的换工作,以至他们把我像“神”一样崇拜,总是嚷着让我给他们说找工作的经验,我总是打哈哈的说,有一张城墙般厚的脸皮就行了。我们一起去富士急,坐着高速的过山车,大声叫喊,发泄我们的愤懑和难过。一起去鬼屋寻找刺激,却吓得抱做一团,出来时互相嘲笑彼此丑相。一起出去吼歌,尽管都不在调上。一起参加拔河比赛,尽管小新被分到别的班,变成我们的对手,在我们胜利的时候,他冲过来拥抱我们,大声说:“小白!!!你们真的太棒了!!!这身肉没白长!!!”你说这是夸我呢吗!?
有时候资金周转不灵,又不好意思伸手和爸妈要钱,估计“苦闷”俩字都刻在我脸上了。被晓宇同学发现了,说:“如果有难不帮就不是朋友了,这个时候不靠朋友,你指望陌生人会借你钱么?呐,拿着吧,过后请我吃大餐。”而后来所谓的大餐,就是坐在他宿舍的楼顶,一人一盒便当,他手一瓶啤酒,我手一瓶酸奶,俩人就就着天空绽放的花火,大吃大喝起来。
喝着喝着,他突然说:“你说,我们来日本有意思么?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事情,上学,打工,回家睡觉。我开始迷茫了,究竟我们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现实这么残酷,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他转过头来看我。平时总是笑嘻嘻的他,严肃起来还真的让我不知所措。我终于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太过简单,我从来没有去想面具下面是一张怎样的面容,我总是直接把面具当做脸孔来对待,却忘记了笑脸面具下往往都是一张流着泪的脸,而在自己心底,潜藏着那种叫“悲伤”的东西,时不时的浮出,但我总是坚强的把它给压抑下去。我拿过他的酒,喝了一口“就当为了以后不留学吧。”虽然我不了解我的寂寞来自何方,但我真的感到寂寞。你也寂寞,世界上每个人都寂寞,只是大家的寂寞都不同吧。
依依亲情,出国后才学会的表达
我们孤僻而美丽,不能幻想平等,不会奢望同情,最后能帮自己的只有自己,渐渐学会自己疼爱自己。留学在外,想家想父母,却发现不懂得怎样表达,想说的话硬是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而如今也深深体会到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分量。当我们看到汶川大地震中与亲人阴阳相隔的人们,呼喊着,那些连睡觉都未曾干去的泪水,一颗一颗滴落在心田,烧灼着我们的心。所以,活着的人儿呀,不要让生命留下遗憾,我们怎么忍心吝惜一声“我爱你”来诉说对亲人的眷恋和依赖呢?
是的,爸爸,妈妈,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祖国,我爱你们,深深的爱。只不过请允许我暂时放在心底,因为有它在心底,我在国外才能走的踏实。
想家,是美好的,然而面对这一夜之间自己曾所熟悉的拥有的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我们唯有把“思乡”寄托在盒子里,一旦打开,便会泪流满面。而在国外,他们不会要我们的泪水,只会要我们的汗水。于是,亲情也就成为了禁止触摸的话题,拧着心头的痛。
故土家园,我将带着珍藏回到你的身旁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认为我是幸运的。我曾看过这样一句话:如果失去是苦,你怕不怕付出;如果迷乱是苦, 你会不会选择结束;如果追求是苦,你会不会选择执迷不悟;如果分离是苦,你要向谁倾诉,好多事情都是后来才看清楚,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这就是成长。我们都在经历和感受生活的万般滋味,有血有肉的我们在远离亲人的他乡一次次地擦干泪水和汗水,只为了明天能够依旧有甜美的微笑。即使曾经刻骨铭心的爱过,深恶痛绝的恨过,酣畅淋漓的笑过,悲痛欲绝的哭过,但最后依然还在原来的地方,像最虔诚的信徒,守护和敬仰着最美的梦。而我的遗憾,我的快乐,我的绝望,我的悲伤,我的呐喊,我的疯狂,教会了我如何去宽容,如何去隐忍,如何去爱自己,爱别人,如何去珍惜,如何去感受。这些都像是藏在向日葵里的阳光,那些琐碎而细小的温暖,都是我想用一生来珍藏的,都是我想带回朝思暮想的故土家园的。(此文系全日本中国留学人员友好联谊会与《日本新华侨报》社“中国心·赤子情”国庆60周年征文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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