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奉献的中日友好使者（上）

在五十多年前的1956年6月27日，周总理在接见日本代表团时，对来访的日本朋友深情地说：“我们很感激一部分日本人。他们在解放战争时期，作为医生、护士、技术人员参加了解放战争，这使得我们更增强了与日本人民缔结友好关系的信心。日本的军国主义确实是残酷的，但协助我们的日本人民也有很多很多。”

不但在解放战争中有三万多日本人与中国人民并肩战斗、工作，就是在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中，也有上千的日本人，在各种情况下加入到八路军队伍中。还有不少人流血牺牲，长眠于中国大地。

中国人民从心底里感激这部分日本人，作为战友和同志，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功绩和友情。

在成千上万帮助中国解放和建设的日本友人中，日本国际贸易促进会理事长——中田庆雄先生，便是几十年如一日为中日友好无私奉献、默默耕耘、硕果累累的代表人物。为表扬并感谢他的奉献和功绩，2003年，中日友好协会授予中田先生“中日友好使者”的荣誉称号。2006年，在第100届广交会庆祝大会上，中国商务部授予他“百届辉煌杰出荣誉奖”。同年，中国国际贸易促进会授予他“荣誉会员”称号。

笔者在2004年曾随中田庆雄理事长、贸促会桥本龙太郎去北京参加“中日民间水论坛”会议。当时就想采访中田先生，可是，因为他是个非常繁忙的人，开会、讨论、接见要人，所以一点儿空闲也找不到。回到日本，我几次联系采访事宜，秘书总是说先生出差了、先生在开会、先生正接待国外来客……

最近，在日本老八路、中田先生在人民大学的同学水野正昭先生的联系下，笔者才好不容易采访到了中田庆雄先生。

死里逃生成栋才

中田庆雄，1930年11月20日出生于京都府南丹市美山町。笔者作为京都艺术家协会的顾问，曾三次带领中国河北摄影代表团去美山町摄影、访问。美山町依山傍水，森林茂密，一年四季风景秀丽。特别是在别处很难一见的传统茅草屋，高耸、奇特、神秘，吸引着众多的游客。自古以来，美山町盛产桑树，养蚕业十分发达。美山町的民风淳朴，重视教育，孩子们在小学毕业后，大都可以升入中学或师范学校以及府立农林学校学习。

可是，在中田即将小学毕业的1945年初春，战争风云密布。美军天天轰炸，日本行将失败，军国主义头目仍然垂死挣扎，搞什么“一亿总动员”。学校的老师也极力向学生们鼓吹“有志男儿，志在四方，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应该勇敢地向天空、向海军、向中国大陆奋进！”的观点。老师还三番五次向中田劝诱，他应该参加“开拓青少年义勇军”。刚刚14岁的中田听了老师的鼓动也很激动，便糊里糊涂地报名参加了“开拓青少年义勇军”。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把他们姐弟三人拉扯大，作为长男的中田，突然要去遥远的中国大陆——东北。在战争吃紧的情况下，这一去能否回来，谁也说不清。母亲流着眼泪劝阻他不该冒险去中国，可是，他的老师用“圣战”、“为国为民”等等理由说服了母亲……

中田庆雄和三名同学被编入开拓青少年义勇军京都中队，该队一共有220名队员，经过短期训练后，便于1945年5月5日出发，坐船到朝鲜，后再换乘汽车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位于黑龙江省的亚勃利训练所。这个所位于亚勃利市100多公里外的荒原上，有1500名少年，大都是14～18岁，加上干部、家属、医务人员、勤杂人员等一共是1700多人，所长是从海军少将退伍的军人。学院平时需要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农业劳动和文化学习，一切行动军事化。突然，8月9日苏联红军出兵东北，日本人感到末日来临，人心惶惶。上级命令：18岁和三年级的学生立即征召入伍，编入关东军，其余的青少年学院11日紧急集合，并下了严格轻装的命令。大家一片慌乱，处理带不走的东西。除去急征入伍的学员，中田所在的京都中队还剩下180多人，在原小学校长、现任中队长的指导下，分编成约40人一队的5个小队。12日夜，大队人马乘着夜色向亚勃利市方向急行军。不一会儿下起大雨，八月的北大荒，冷风秋雨冻得浑身发抖。虎林、密山地方炮声隆隆、火光冲天。大家胆战心惊地行进在漆黑泥泞的道路上，仓皇逃奔。队伍好不容易到了亚勃利市，那里的日本军队和日本人已经撤退，他们只好向牡丹江行进。天上有苏联的飞机低空扫射，被打死的、受伤的、掉队的、哭喊的、母亲抱着婴儿自杀的……真是人间地狱啊！

几天之后，他们被苏军俘虏，关在被炮弹炸毁的几间破屋内。60多人挤在一间20平米的房间里，四面透风，彻夜难眠。最可怕的是食物不足，他们常常到田野里拾拣冻菜帮子充饥，因为有苏军站岗看守，他们只好夜里去，有时被发现而被开枪打死。已经到了天寒地冻的十一月，被关在收容所里的少年由于饥饿、寒冷（只穿着薄薄的夏季服装）、疾病，不少人丢掉了生命。为了活命、为了早日回到日本与母亲、姐姐、弟弟团聚，中田决心逃出收容所这个人间地狱！他第一次在夜里三点逃跑成功，但是又被朝鲜族村民送回了收容所。1945年12月，他又一次逃跑成功，一家姓赵的中国农民收留了他。这家善良的农民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全家都把中田当成自家人，教他中国话，教他干各种农活，过年时还给他做新衣服。赵家一家人的热情、真诚让中田有了回到家的感觉，他也拼命认真地干活。想到在收容所里遭受的种种苦难和来自同胞、坏家伙的欺负和虐待，他从心底里感谢善良友好的中国人，感到世界上还是有真情的。赵家的恩情使他一生都不能忘怀。

中田从小就喜欢学习、钻研，在赵家，他一边劳动，一边刻苦学习汉语，全家从大人到孩子都是他的老师。中田的口语进步得惊人，在赵家度过将近一年的时光后，他已经能流利地说中国话了。后来，听说延吉市郊正在建设化工厂，厂里有不少留用的日本技术员，很需要懂中文、日文的人材。于是，他征得了赵家的同意，到延吉化工厂工作。在工厂又学技术、又当翻译。他努力工作，勤奋好学，多次被评为劳动模范。这个厂实际上是为解放军供应石油及各种润滑油、化学制品和一些民用品的军工厂，厂长是拿枪的现役军人。正值抗美援朝的非常时期，夜里需要护厂巡逻，中田还被选为纠察队长，为保卫工厂，日夜辛劳。在化工厂工作了三年，由于表现突出，1953年中田被保送到中国人民大学学习，主要是学习政治经济学和汉语。由于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团结同学，勤劳朴实，他被评为一等模范学生。在人大学习了三年，他于1956年9月又被保送到复旦大学学习中国语言文学，由此打下的深厚的中国文学功底，对他后来的翻译和写作工作很有帮助。在复旦大学，他写的《汉语文法论》论文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好评。

1958年，中田先生拿着中国的两个名牌大学的文凭，回到了阔别十三年的日本。中田深情地对记者说：“我当年作为一个不太懂事的少年，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苦难，是中国人收留、养育了我，是中国政府、中国共产党使我获得新生并把我培养成新时代的大学生。我从心里深深地感谢中国、感谢中国人民……

风口浪尖见真情

中田庆雄1958年回到祖国日本之后，没顾上休息，就参加了日中友好协会京都联合会的工作，并且担任了中国语教师。不久，由于工作认真、主动、有开创精神，他被选为该会的理事。

1963年，在中日没有建交的情况下，中田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克服重重困难和阻力，促成了日本工业展览会在北京、上海的成功举办。他亲自担任日本工业展览会访中团的秘书长，做了大量的鲜为人知的幕后工作。这是日本首次在中国举办大型工业展，它受到了中国人民的热烈欢迎。1964年中田庆雄出任日本贸易促进会的部长，后来历任理事、常务理事、专务理事。自1994年荣任理事长至今，他担任了十四年的理事长，是该会任期最长的一位理事长。中田先生笑着说：“到明年，就是我从事日中友好工作50周年啦，真快呀！在贸促会也工作了43年了。”

一晃就是50年，说起来轻松，可是，在当时中日关系冷如冰霜、反华势力十分猖獗的情景下，中田先生勇敢地顶着各种压力，为日中经贸往来宣传鼓动、奔走呼号，组织各种经济技术代表团访问中国，特别是为日中两国邦交正常化做了大量的促进工作。在中国广交会初期，他以日本事务局长的身份参加广交会，每年组织众多的日本经济界、企业界人士积极参加“广交会”，在促进中日两国经济贸易往来和友好交流等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

至今，中田庆雄理事长为中日贸易技术交流、大型投资建厂、环保会议、调查研究、成套设备进口等等事情，已经去过中国360次了。这也许是日本人去中国之最。同时，他还被中国的30多个省、市聘为经济贸易顾问，在日本一年也要接待几十个来访代表团。他真是一个日理万机、忘我工作、无私奉献的中日友好使者啊！到底促成了中日之间多少经贸往来和巨额投资，连中田先生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数不过来了。现在，中日之间的贸易额已经超过了2000多亿美元，可以说，日本国际贸易促进会的几百名集体会员（大型企业和团体）做出的贡献最大。

更让人感动的是，在最困难之时和风口浪尖上，中田先生总是不怕危险和个人安危，正气浩然，坚持真理，坚定地维护中国的正当权益。比如，中国的牛肉曾被日本禁止进口，为此，中田先生心急如焚，多次组织日本有关专家到中国实地调查。不但对检疫、选种、饲养、饲料种植等技术作了详细调查，还组织中日两国的畜牧、检疫专家进行技术交流和座谈，经过长期的努力，终于圆满地解决了问题。

1989年6月4日，天安门发生“政治风波”之后，西方八个国家联合起来，要对中国实行经济封锁，中田庆雄急忙在6月11日飞往北京访问，进行调查研究，在中央电视台发表谈话。回到日本后，他马上召开贸促会全体理事会，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到日本的十几个城市举行演讲，告诉日本人民：风波已经过去，现在的中国已经平安无事，大家该投资的投资，该做贸易的做贸易。贸促会一如既往地为大家搭桥铺路……

正是由于中田庆雄先生的说服和努力，日本最先解除对华制裁，恢复了双边贸易。后来，邓小平在接见中田庆雄率领的访中代表团时说：“在最困难的时候，你们勇敢地站出来帮助我们，非常感谢日本朋友。有人搞什么八国封锁，那就像当年的八国联军……”

小泉上台后，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参拜靖国神社，中日关系阴云密布，中田先生第一个大胆地站出来，在富士电视台发表讲话，公开反对小泉首相参拜靖国神社。他认为，小泉没有受过战争的煎熬，不尊重中国和被侵略的亚洲各国人民的感情……

中田先生讲到这里，我突然问道：“先生在重要关头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有没有受到右翼分子的恐吓威胁？”中田先生微微一笑，说：“当然有了，在文革时有，在发生‘6·4事件’我刚从北京回来之后，也有恐吓信、电话，甚至有的家伙拿着匕首，跑到我的办公室来胡闹……”

“那，您害怕吗？想过退缩吗？”

“怕什么？我14岁就到了东北，战争、被关押、逃跑、搞土改、抗美援朝时保卫工厂，什么场面没见过呢？再说了，世界上总是邪不压正嘛！哈哈哈……”

中田先生笑起来很开心，更显得慈祥和有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