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华新论:中日关系被忽略的黄金时代

一百年前的世纪末,中国知识分子曾大批东渡日本,寻找改变家国命运的重要钥匙。在阿倍仲麻吕、鉴真之后,温家宝提到了孙中山、周恩来、鲁迅与郭沫若,也提到了日本在七十、八十年代给予中国的帮助。四月十二日,温家宝在日本国会的演讲,是中国领导人几年以来最富感染力的外交言辞。对于中日关系,除去一九三一至一九四五年的那场战争之外,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别的记忆。

我们差点就忘记了,即使在一八九四年的甲午战争发生后,中日关系还迎来了一个黄金时代。一八九八到一九一零年,是中国政治改革与社会变迁的十年,而日本在中国一连串千年未见的社会革命中,充当了楷模、朋友的角色而非仅仅是对手。

从一八九五年至一八九八年,中国知识分子对日本的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它由仇恨变成欣赏,这与明治维新后日本对西方的态度颇类似,失败激起的学习欲望压倒了简单的民族情绪。日本人从英、美、德、荷获取不同的帮助,而中国人则发现,比起西方,日本是一个更亲切、易模仿的国家,日本的传奇崛起历程赢得的尊敬超过了它的侵略所致的伤害。

周树人、周作人兄弟持续一生的对日本的亲切感,代表了那一代留日学生的共同情绪。一八九八至一九一一年间,至少有两万五千名中国学生前往日本,他们呼吸到一股与故土截然不同的新鲜空气,“日本政治之善,学校之备,风俗之美,人心之一”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此外,日本还为这些青年提供了望世界的窗口,鲁迅对于西方小说的理解很大程度源于日本翻译版本。这群知识分子移民在一九一一年后,成为中国舞台上最活跃的元素之一。他们翻译日本书籍、教学,按照日本方式改造中国教育机构。而中国最早一批军事领袖也同样受惠于日本的教育,从蔡锷、阎锡山、李烈钧到蒋介石。

自一九零一年后,不仅在文化与军事领域,中国人甚至参照日本模式,改革了警察与监狱系统。这种改革同样进入司法领域,变革派大臣甚至准备推行日本式的君主立宪制,因为只有这种方式能够更好地保存王权。

一九七二至一九八九年是中日恢复建交后的另一个黄金时代。因为一个背负负罪感的日本通过实际行动帮助了中国的经济发展,日本人经常抱怨他们给予中国巨额援助,却不为中国公众所知。

而在一九八九年之后,中国经济的快速上扬,尤其让日本人感受到中国的威胁,同时双方也都无法寻找到一个有效的方式来处理昔日的历史。日本在二十世纪的中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而即使半个世纪后,中国似乎仍不愿意将日本视作一个正常的国家。两个国家都在进行着振振有词的相互指责,但在更深层上,两国表面的仇恨都蕴涵着更丰富的元素。

全面地审视中日两国的交往史在今天具有弥足珍贵的意义。我们在不断提醒自己一九三一至一九四五年那段令人愤怒的历史外,也同样应反思一八九八至一九一零年的黄金时代。在任何时代与任何国家,仇恨都不能解决问题。乔治·华盛顿两百年前的表达今天看来仍正确无比:“一个沉湎于对其他民族充满爱慕或仇恨情绪的民族,会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奴隶,也就是这种爱慕或者仇恨的奴隶。”

(本文摘自《亚洲周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