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9日的中国上海,树叶尚未彻底泛黄。鲁迅公园的一隅,鲁迅纪念馆内,一场低调却意义深远的纪念会悄然举行。人们并非为了一位帝国时代的政客、也不是为了某位资本家,而是为了一个书店老板——内山完造,诞辰140年。
书店老板,听起来多么平凡。但在世纪动荡的风雨里,正是这个手执账簿与墨香的人,用一本本书、一盏盏茶,与鲁迅、郁达夫、周作人并肩坐在木桌边,让异国之人不是“外人”,而是“读书人”、“朋友”。他从未坐过谈判桌,却为中日之间留下一条人心的旧路,一条至今依然可走的路。
1917年,内山完造来到上海,租下了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铺,挂起“内山书店”的牌匾。那原本只是为了糊口的行当,却因鲁迅的出现,而成为当时上海最奇特的文化客厅。这里没有香槟与礼服,只有纸墨、茶杯、书信与思想碰撞的火花。鲁迅曾写道:“搔首踟蹰,唯有内山君不弃。”在国民政府追捕他的时候,内山书店的楼梯,成了避难的通道;一位日本人,成了他最可靠的门卫。
多年以后,内山完造在战后回到日本,仍对人说:“我最好的朋友,不在我的祖国,而在上海。”他说这话时,中日两国刚刚走出战争的废墟,日本青年对中国一无所知,中国人对日本满是悲愤与伤痕。但内山完造却像一位固执的摆渡人,仍守着那条旧时友情的河流。他在冈山办讲座,宣传鲁迅;在东京写文章,呼吁“以诚相待,以人望人”。1959年,他在北京访问期间去世,葬在异国的土壤里,似乎也在告诉后人:心安之处,便是故乡。
然而,时间翻过一页又一页,如今的中日之间,再难找到那样的纯粹。纪念会的会场里,八十多位来宾,掌声礼貌、话语温和。但会场之外,新闻标题依然紧绷:渔船争端、芯片政策、历史教科书、民间情绪的冷冽。有人说,内山完造那一代人,是理想主义的化石,用旧时代的情怀换取一段无法复制的友谊。
但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在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友谊反而真实可触?为什么在今天飞机航程不过三小时、网络一秒连通的时代,中日之间却像隔着一片看不见的冰海?
也许,答案在于“距离”。过去的人,彼此远,理念近;而今天我们彼此近,心却远。内山与鲁迅相遇,并非因为国籍被抹除,而是因为双方愿意真实地看见一个人——不是“中国人”或“日本人”,而是一个独立的灵魂。鲁迅说过:“世界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内山完造则用一生,证明人与人之间也有类似的道路——不是用政令修筑,而是用信任与尊重碾压出来的。
纪念,不是为了怀旧,而是为了问自己:我们还能不能再走一次这条路?在今天的东亚,当“安全保障”、“经济脱钩”、“历史认知”成为最硬的词语,我们是否还敢相信,书店的温度能穿透政治的冷漠?是否还敢相信,真诚的茶席比会议桌更能解开误解?
鲁迅逝世已将近百年,内山完造也沉睡于黄土之下。但鲁迅纪念馆里的那扇木窗还开着,树影斑驳,像旧时光轻轻落在桌面。窗外,是摩天大楼与车流,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时代。然而,只要还有人记得内山书店,还有人愿意说一句:“朋友,请坐下喝茶吧”,中日之间,便仍旧有未来。
不是因为我们忘记过战争,而是因为我们记得“人”。记得,在冰冷的国与国之间,仍有人愿意相遇、愿意理解、愿意相信,友谊不是幻想,而是一种勇气。
这,是对内山完造最好的纪念。也许,也是我们重新出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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