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今年初春,我从北京返回日本之前,去与原八路军野战政治部敌工科干部,89岁的刘国霖先生话别。他让我给日本老八路前田光繁、小林宽澄、水野靖夫捎去三套款式新颖别致的茶杯,作礼物分别送给他们。
回到日本,我先去拜访了“八•四会”会长小林宽澄先生,他特地骑自行车到车站口迎接我。因为前两年我采访过他,又为他拍过《呼唤和平》电视片,我被吸收为他们“八•四会”(即八路军、新四军之会)的会员,因此我们已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小林宽澄先生收到刘将军的礼物,十分高兴和激动,反复抚摸端详着,说了不少感谢的话。他说:中国人特重情谊,前些年刘先生来东京参加有关“反战联盟”的国际会议,还给我们几个老八路送了羊毛背心……
小林先生突然对我说:“殷先生,您来得正好,我有一件事情,要请您帮忙,给您添麻烦了。”
“什么事情,您尽管说,我一定尽力”,我说。
“我想请您帮忙找两个人,一位是战友,一位是老乡。不,应该说是恩人!”小林显得十分激动,满脸通红。
我说“您别激动,慢慢说,我好记录下来。”
于是,小林先生打开了话匣子——
难忘的陈队长
那是1943年的初夏,侵华日军对八路军根据地进行疯狂的大扫荡,自然我们也展开了反扫荡的运动战,声东击西、神出鬼没。为了便于行动,部队也化整为零,化大为小,并把伤病员安排到安全地带的老乡家。我是反战同盟的支部长,基本上是文职人员。为了确保我的安全,就把我隐蔽到一位姓陈的武工队长家住了一个月。这已经是60多年的事情啦,好像是蒙阴县,坦阜北边的沂水县高庄,还是高庄北边的一个村落,记不太清了。
我记得坦阜附近有两条河,流到坦阜汇成一条河,河滩挺宽的,河水很清,河滩上有集市,非常热闹。
我记得高庄,坐落在大河东边丘陵的半坡上。房屋随坡就势,高高低低,错落有序,十分优美。河水是从高庄西边的高原上顺着高地往南流的。河上有一独木桥,大约有30米长,过了独木桥可以爬上高原,上面很宽、很平,还有清清的河水……
我住的陈队长家,就在这高原顶上,好像只有这一户人家。堂屋两侧是东西厢房,院子里有石碾子、石磨,还养了一头毛驴。院子前有一个水泵小屋,屋顶是亚铅铁板的,这一点给我印象很深。因为,这种水泵和屋顶,是我在中国第一次见到,很新式的。院子没有围墙和大门,家中大约有5~6口人。在住房的北面约300米处,有一片杉树林,在山东杉树是不太多的,看上去很像日本的乡村景象。从高原可以看到对面一片较大的村庄、密集的房屋。
陈队长大约30岁左右,待人非常热情,他把我安顿在东厢房居住,一家人都像亲人一样待我。他常称我为“战友”,还经常教我中文。陈队长经常外出,很少回家,偶尔回来就给我讲当前的斗争形势。
这一家人很勤劳,每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中,推碾子的声音就吱扭吱扭地响了起来,还经常用石磨给我做新鲜的豆浆喝。每日三餐,都变着花样给我端到房间来,烙饼卷大葱、玉米糁粥、炒菜、水饺、大包子,真是太好吃了!
为了保护我,他家小孩还经常到远处轮流放哨,因为只有一户人家,日军又不知道是武工队长的家,最后也没来扫荡。如此的款待使我这样的一个普通日本人,而且过去是伤害过中国乡亲们的日本兵,从心底里感到惭愧和感动!就这样我在陈家安安全全住了一个月才回到部队……
“噢,您想找这位武工队长,如果健在,已经快90岁了。另一位恩人呢?您详细说说吧”
小林喝了几口茶水,沉思了一下说:那也是1943年,不过是秋天,也是因为反扫荡,领导把我安顿在清源县土门的堡垒户老李家。他们村庄不大,顶多几十户人家吧,位于土门庄西边的高高的丘陵上,风景很美。从村边向东南方向眺望,可以看到远处村落边上的日军碉堡,直线距离也就是700~800米,每天还可以听到他们吹号的声音,让我仿佛有隔世之感。我起初很担心,离据点这么近,日军是否会来搜查。可是,安排我来这里居住的武工队长负责人说:“没关系,越近越安全!而且这位姓李的老乡,是一位非常坚强而机敏的人。去年,日本鬼子来扫荡,怀疑老李私通八路,把他吊在树上打了个半死,问他武工队的行踪,他硬是咬紧牙只字未吐。你放心,老李一家会好好照顾你的”。
保我安全的老李
为了安全,老李把我安顿在离村子有一里地远、一条山沟里的半山腰山洞里。山洞埋在三条沟的交叉点,下面是一条陡峭的山沟,洞的上面全是沟沟岔岔,还有层层梯田,洞口有小树和杂草,一般人很难发现。洞口大约有50~60公分大,入口处有1.5米左右,洞口比里面的洞要高出不少。所以,入洞时就要先把腿伸下去,出来时则要爬上洞口。洞内成三角形,边宽有2米,洞深有1.5米。地下铺了许多麦秸,麦秸上又铺了一张小席子。为了方便我学习,细心的老李还给我准备了一张小炕桌、一盏油灯和茶壶茶碗等必用品。打开洞口的遮盖,白天光线也很亮。正值秋天,外面一早一晚都挺凉的,可洞室内却不冷不热的十分舒适。
每天黄昏之后,老李就悄悄地来给我送饭,一般是晚饭和第二天的饭食一并送来。伙食也是挺丰富的,馒头、大饼、油条、炒菜,还有自家做的点心、卷烟等等,真是无微不至。每到傍晚,我听到老李熟悉的脚步声,我就立即到洞口迎接他。有时候,他还带来一些酒和下酒小菜,我们二人就像亲兄弟一样,推杯换盏,饮酒闲谈,真是神仙洞里有酒仙,反扫荡战役中的世外桃源!
我在洞中并没有放松学习,天天抓紧时间翻译艾思奇先生的《唯物史观》,这本书对我思想的改变和我的新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所以,我想尽快把这本书翻译成日文,好让刚刚被俘的日军士兵阅读。有一天夜里,我正在油灯下潜心读书,突然听到洞外稍远的地方传来低低的喊话声:“喂!灯光漏出来啦!要注意,要注意啊——”原来,因我一时大意竟然忘记用草盖子把洞口盖好。我忽然警醒了一下,急忙把洞口盖严,内心里又惭愧又感动。原来,为了我的安全,老李在夜里还在为我巡逻,这是多么深厚的情谊呀……
就这样,我在山洞里安全地渡过了半个多月,接到鲁中军区政治部让我归队的通知,我到老李家与他家人一一道别,感谢他们的热情关怀。临走时,老李还执意要送我。可我想:到牧马池政治部也就十几里路,再让人家送真不合适。于是我一路快走,刚过午就到了牧马池。正巧,在村口碰见了周赤萍主任,主任握着我的手说:小林同志,你好,难为你了,还没换衣服?我马上通知人给你送棉衣去!我刚刚住下,通信员就送来了棉衣和大衣……
殷先生,中国不是有句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您说,陈队长和老李这样的恩人我不是应该报答一下吗?
“您当时是叫小林宽澄,还是有别的什么名字吗?”我问道。
“噢,忘记说了,当时为了掩护我,上级给我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张熙城,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广东人,不会说山东话”。
“小林先生,您是1955年归国的,这么多年为什么都没有去中国寻找恩人呢?”我刨根问底地问道。
“哎!刚归国忙于生计,还有日中友好的工作,一时没有想起这些事情来。特别是这两年,我在撰写回忆录《远方的彩虹》,好多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闪现在脑海中。其中最多的就是陈队长一家和老李一家。我已经是88岁高龄了,去见马克思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在有生之年我特别想见到战友和恩人,如果他们还能健在,也和我一样是将近90高龄的人啦!如果他们都去了天国,我也希望能够找到他们的后人,想到山东拜访他们,并到战友和恩人的墓地前去献上一束花。请您一定帮我查访一下吧……这是我画的印象图。”
说着,老人递给我他绘制的“印象草图”。
我被老人的真诚所感动,自然是满口答应,而且我很快委托北京办事处的赵秉英女士先打听一下,有无一个“高庄”。很快北京回消息说,有个高庄,现在已经改成“高庄镇”了。
老兵不平凡的简历
为了让读者帮忙寻找小林先生的战友和恩人,有必要将他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
小林宽澄,1919年9月2日出生,1940年6月被征兵入伍,短期训练后,被派到中国山东青岛附近,当了一名轻机枪手。1941年6月19日,他在的日军小分队到山区扫荡,中了八路军的伏击,日军死伤惨重,眼看快被八路军活捉,他自杀致使前额头负伤。伤后,被八路军山东纵队胶东支队的战士救护。在担架上又翻落到河里企图再一次自杀,却又被八路军救起。几经教育和学习,他认清日军的侵略本质,并主动参加了八路军。1942年3月调到山东纵队政治部敌工科工作。1942年6月115师与山东纵队合编为山东军区,司令员是罗荣恒,政委是黎玉。后来小林又调到鲁中军区政治部敌工科工作,政治部主任是周赤萍。
早在1941年8月19日,在小林宽澄的倡议下,与另外两名日本人成立了胶东地区的“觉醒联盟”。小林任秘书长和宣传部长,展开了印制传单、向日军据点喊话等反战活动。由于小林工作积极,机智勇敢,稍后被任命为“浜海觉醒联盟”支部长。
1943年春,“反战联盟山东支部”在牧马池村东一个广场上正式成立了各地支部,40余名日本人反战联盟会员参加。大会隆重而热烈,彩旗飘扬,锣鼓喧天,还有精彩的文艺演出。政治部主任肖华、政委黎玉都作了讲话和致辞。会后大家一起去鲁南军分区参观取经,受到军分区政委谷牧同志的热情接待。
1947年秋,小林奉命赶往东北参加解放战争。1955年复员回到日本。
亲爱的读者,您看了这篇文章之后,如有什么线索请致电:日本爽健堂驻北京办事处的赵秉英女士。
电话:010-65366731
传真:010—65023208
E-mail:jaliv0647@sina.com;zhantang6731@yahoo.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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