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好像是“活用”历史文物，实际上是在搞旅游宣传的噱头。6月5日，日本许多媒体报道，被日本城郭协会（东京）评选为“日本100名城”之一的长崎县平户市平户城，其望楼已经被改造成为餐厅，从5月开始正式营业了。

乍一听，这还了得。那座有着“龟冈城”等等别名的平户城，兴建于1704年，整整花费了14年的时间，到1718年才建成。这样一算，这座古城从兴建到今天，已经有320年的历史了。一座拥有320年历史古城的望楼，嘁哩喀嚓被改作餐厅，这不是对历史文物的糟蹋吗？

日本城郭协会也煞有介事地表示，把一座古城的天守阁、望楼等改造成常设餐厅，在日本全国实属罕见。这到底是支持呢？还是反对呢？

而平户市政府这次的“官宣”更有意思，称“平户城作为战国大名松浦氏的居城，从1599年起花费十几年时间建造而成。”但平户城自己的“官宣”网站则称是1704年开始兴建的。两相比较，在兴建的时间上，就差出105年。这几天，日本媒体正在对丰田等5大汽车制造商在测试申请中提供虚假数字一事进行狂轰滥炸式的报道，日本汽车业界自诩的“诚信”大有一地鸡毛之势，此时出现“平户古城兴建历史时间差异”，谁敢保证平户市不是在为了招揽海内外游客而“造假”呢？

事实上，这座平户古城，在明治年间基于政府的“废城令”，已经成为一座废城。现在的平户城天守阁，是在1962年（昭和三十七年）重新兴建的，至今不过只有62年的历史。故意用暧昧的手法，把一座“新城”建筑的历史拉长，这在日本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像我这样喜欢做“日本古城游”的人，除了借此重温一遍该城的“真实史”以外，总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萦绕心头。当然，这也再次把日本学界、官界喜欢把日本历史“拉长”的“癖”暴露出来。

还是这个名叫“INUI”的餐厅负责人说话比较实在一些，他告诉媒体现在餐厅只在中午提供套餐，希望人们前来享受“非同寻常的感觉。”他们也花了本钱，其内部装修为了体现武家的庄严，故意以灰色为主基调，沉稳的氛围是其特点。这不就是为了招揽游客吗？实话实说比什么不好？我和好友、华人律师翁道逵，本来是准备走遍“日本100名城”的，看了这则报道，我们至少打消了前往平户城的愿望。

值得多说的是，江户时代平户藩藩主松浦重信重新兴建平户城的时候，特意听取了儒学者、军学者山鹿素行的许多建议，因此这座山城的建筑特色被称为“山鹿流”。而山鹿素行是9岁开始跟着日本儒学大师林罗山学习“朱子学”的，而日本的“朱子学”相当多的内容就是中国宋代的“程朱理学”。这样说来，日本的古城当中有什么中国“程朱理学”的内涵，倒是未来可以关注的一个要点。

不过，一定要知道，这位山鹿素行虽然是初学“朱子学”，后来摇身一变又否定“朱子学”，断言“朱子学”是异端，提倡直接攻读孔子的经书，以求圣教。他说日本是以万世一系的天皇为中心的，持续仁政与和平的日本才是“中华”，而这个“中华”与“中国”的意思是不同的，指的是“圣贤之国”、“理想之国”，说白了，就是当时“脱中思潮”的代表人物。

一个平户城，深究起来，背后居然会有这么多历史纠结，也隐含着中日文化交流史的重重内幕。玩日本文史，吊日本书袋，一不小心，也会掉进坑里的。谁也不要瞎白活自己是“评介日本第一人”。（2024年6月7日写于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