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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民国京剧”的叙述与可能
——读《靳飞戏剧随笔》
作者:陈均  来源:日本新华侨报  发布时间:5/4/2020 10:41:38 AM
 

 

 

阅读《靳飞戏剧随笔》已有数月,书中表达的一些观点,譬如关于“传统型文化”的提出,关于“民国京剧”的论断,往往引人深思;书中的“行动”或活动记录,常有趣味存焉,也可见成事之不易。如中日版《牡丹亭》工作日记选篇,述与日本歌舞伎大师坂东玉三郎合作之事,可谓艰难与妙趣同飞。该书汇集了靳飞先生近些年来关于戏曲的思考,主题固然集中,内容却很丰富。以下从三个方面来读解之:

第一、该书呈现了一个齐如山式的文人形象。在戏曲研究领域,齐如山越来越被认为与王国维、吴梅并称,开创了戏曲里偏于演剧研究的领域(王国维为文学研究、吴梅为曲学研究)。就身份而言,与王国维、吴梅等人在高校任教不同,齐如山虽然偶在高校任课,但基本上是以经商为业,是一位介于新旧之间的文人。他参与梅党,以及从事戏曲、民俗等方面的撰述,大半是出自兴趣。在民国时期,这一类文人尚不在少数,有些寄身于报业,有些从事政治或商业而有余裕,构成民国时期的剧评家或戏曲研究的重要群体。然而,在如今日益专业化与体系化的学术体制下,这一类研究者已渐渐稀少,或将面临绝迹了。所以,当研究者回头再去考察齐如山的戏曲活动与撰述时,由于视角与体验的限制,往往会存在隔膜,因身处学院的研究者较难用齐如山所处的情境来理解齐如山。比如,在电影《梅兰芳》里,齐如山被设计为梅兰芳身边的一个装疯卖傻式的角色,这便是以如今的粉丝心态去度之。又如,在《齐如山回忆录》里,齐如山教梅兰芳身段的自述曾引起公案,所争论的问题是:齐如山能够教梅兰芳身段么?作为一位爱好戏曲的文人,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教一位名伶“身段”?齐如山在回忆录里是否夸大其词?

在读《靳飞戏剧随笔》时,尤其是在读到与坂东玉三郎合作中日版《牡丹亭》的日记时,顿觉二者可以与齐如山之于梅兰芳的关系与角色作一个对照。在创演中日版《牡丹亭》时,坂东玉三郎从最初只是想演歌舞伎《牡丹亭》到下决心演出昆曲《牡丹亭》,其间心态的变化,直至最终做出决定,并付诸实践,自然少不了靳飞这一“帮助者”的角色。在该剧具体编排中,常可见到这一工作模式,如《中日版<牡丹亭>东京公演工作日记》的“10月13日”,记有:

玉三郎意见:谢幕时众花神走路太随便。

玉三郎与余言:《离魂》基本定型。《写真》似乎还欠一点。飞以为《离魂》《写真》均无大碍,唯《幽媾》尚待推敲。

这些意见的讨论与交换过程,日记中多有载之。读者似也可藉此与民国时期梅兰芳的缀玉轩或程砚秋的玉霜簃中的“人与事”相互对照。由此我们也可以推测,齐如山作为一位资深的戏曲爱好者,自然不会如陈德霖或王瑶卿一般去给梅兰芳教戏,但在创演新戏之时,除撰写、讨论剧本外,给梅兰芳设计身段并演示,相互切磋,也不无可能。如果回到中日版《牡丹亭》工作日记,就会发现,靳飞与坂东玉三郎的关系模式也大抵如此。此外,书中所述与日本能乐大师关根祥人的交往、与梅葆玖等人的交往,都带有类似的因缘与痕迹。从这些细节描述,我们可以想象与体会民国时期名伶与文人交往的现场,以及戏剧艺术的创造过程。

第二、关于“民国京剧”的提倡、表述与建构,是该书的中心观念。“民国京剧”是靳飞近年来倡导的一个观念,在近代戏曲研究及京剧研究里已有较大反响。靳飞将“民国京剧”与“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并列,认为“民国京剧”接续了“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这些文类,一方面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延续,另一方面,正如“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这一进化论式的文学革命表述,“民国京剧”恰好也体现了“民国文化”,因此靳飞将“民国京剧”表述为“另一种新文化”,以与新文化运动之“新文化”相并称。“民国京剧”的提出,如套用日本学者柄谷行人对于现代文学的研究,实则是将现代中国的风景予以颠倒,因而可以激发更多的历史与文化势能。在通常的观念里,对现代中国的描述,以新文化运动以及发展作为主流,包括京剧在内的戏曲则被视作“旧戏”,成为被忽视、负面的、处于边缘位置的艺术形式。这也是由于新文化运动所生产的观念成为主流话语的缘故。王元化在回顾自己对于京剧的认识时,痛切地体会到由历史所造成的新文化话语权力对于人们观念的影响。靳飞对于“民国京剧”的表述,实际上是延续了王元化的思考,不仅继续探讨京剧与新文化运动的关系,而且最终实现了一个颠倒,既将新文化运动与京剧之间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转换为并立与竞争。在《谭鑫培是中国京剧艺术“新文化”探索的肇事者》一文里,靳飞再次强调“中国京剧艺术因而既是中国最晚形成的中国古典艺术,同时又是中国最早形成的现代艺术。其重要程度,足堪媲美‘新文化运动’”。由于“民国京剧”这一概念的提出,给予了看待戏曲与现代中国之间关系的新视角,实际上也打开了近现代戏曲研究的空间。

在书中,靳飞对“民国京剧”这一观念作出了初步的建构。主要有两点:其一,在论述谭鑫培、梅兰芳、梅葆玖诸文里,以“民国京剧”为主旨,提出“清末京剧”与“民国京剧”之分。在对现代中国文化的基本特质的认识基础上,提出谭鑫培是京剧新传统的“探索者”,梅兰芳、梅葆玖是京剧新传统的“创立者”与“继承者”,从而勾勒出“民国京剧”的基本线索。“民国京剧”的提出,拆除了既有的关于京剧史、关于京剧与新文化运动关系的传统叙述框架,创造了新的叙述视角,并提供了将京剧纳入现代中国的文化思想研究的入口。其二、靳飞用较多的笔墨来探讨民国时期京剧界与金融界的关系。譬如,他从梅兰芳与程砚秋之争,挖掘出背后的金融集团以及政治势力之争,也即,作为民国时期娱乐圈的中心,亦是彼时的超级明星,梅兰芳与程砚秋之间的竞争,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艺术之争,更是彼时的政治经济力量变动的体现,亦是由这些力量来主宰与推动。从梅兰芳的“伶界大王”,到梅兰芳访日、访美,以及“四大名旦”之称的由来,无不如此。而且,靳飞对于张伯驹收藏与事迹的研究,进一步拓宽了时下对于京剧及京剧文化的认知。

第三、关于北京京昆往事的叙述,透露了这些观念的产生基础。靳飞常被称作“京城最后一位遗少”,书中亦常称北京为“我们的城市”。而北京之所以能被视为“我们”的城市,离不开靳飞成长于其间的以京昆文化为主的老北京文化。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新世纪,靳飞是北京京昆活动的参与者,以及某些领域的推动者。书中若干篇什,回忆了那一时代的特殊文化氛围下的“人与事”。对于城市的过往以及与自己成长相伴随的京昆文化,靳飞亦含有情感,如纪念梅葆玖则云“让我们重新回到信仰与热爱”,纪念北方昆曲剧院成立六十周年则断言“我们的城市里始终没有中断过昆剧的声音”,纪念昆曲大王韩世昌诞辰120周年,则命名为“中国昆剧的赵氏孤儿”。这些论断与命名,正是在对京昆文化“信仰与热爱”的氛围下,靳飞对于戏曲与中国文化的关系的精准把握。反之,由于北京浓厚的京昆文化的侵染与支撑,靳飞才能对新文化运动以来的诸多主流论述进行反思,翻转旧有议题,提出“民国京剧”之说。

在近代以降的京剧与中国文化的图谱里,靳飞的身份与位置或许与齐如山、陈墨香等民国文人相似,而不同于高校及书斋里的学者。这种视点与层面的差异,使得他对于戏曲的认知、态度与研究路径不同于学院的学术研究,因而得以提出新的问题与解决方案。这些看似旁逸斜出却渊源有自的撰述,在《靳飞戏剧随笔》里有着较为充分的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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