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童话大王安徒生享誉世界,但他笔下的作品大多善恶分明,或者说劝善和惩恶始终深入人心。从成人的角度重读安徒生,我会说,如果说童话也分年龄,安徒生的童话是“成熟”的,带着走世界的价值观。出身贫穷、一生未婚的安徒生在临终前曾说,为了童话,拒绝了自己的幸福,但却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认为“想象是怎样有力、如何光辉,它还是应该让位给现实的”。在安徒生丰富孩子们幼年时光的背后,作为作家绕不开扑面而来的真实生活。
我曾几次到过日本海沿岸的山形县,大多都是安逸、僻静的小村庄,除却它的经济发展形势,这里的民风质朴,给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且到处好山好水,大名鼎鼎的藏王山还是冬季滑雪和享受温泉的“天国”。回头再看,我越来越理解,生于斯、长于斯的浜田广介,为何能够成为日本的“安徒生”。他虽然和坪田让治、小川未明并称“儿童文学界的三种神器”,但相比起来,不仅是长达半个世纪的作家生涯和上千部作品令人无出其右,更重要的是,几近成为爱称的“广介童话”这个概念,与安徒生或是其他童话所不同的是,它既不劝善,更不惩恶,而只是卖力地、专一地源源不断传递温暖。正是这点,塑造了浜田广介敢为“日本儿童文学之父”的地位和底气。
浜田广介的幼年光景和少年时代,可以在他的家乡高畠町以及他的纪念馆找到。从JR高畠站到纪念馆,有一条绵长的干净石路,两旁种满了樱花树,每到春天,这里飞花漫天,就是童话的世界。这样的环境是浜田广介培育丰富感性的“天然吧”。再加上浜田家向来重视读书,且他的父亲对教育极其热心。因此,这里的一切都促成着“广介童话”的肥沃文学土壤。不过,浜田广介似乎自己也说不清楚如何成为作家,以及怎样才能胜任作家。他每每去学校和孩子们交流,总是会被问起这个问题。他的“无奈”回答倒也很简洁,因为生于长于只能读书的环境而已。
显然,这并不是伟大作家横空出世的“引火点”。其实,成为早稻田大学高材生的浜田广介,在和童话文学相遇的路上有贵人相助。大学期间,在大阪朝日新闻社主办的新作征文中,浜田广介的《黄金的稻束》被评为一等。除了十几倍于入学金的奖金带来的惊喜外,作为“贵人”的评委之一严谷小波的评价,才是真正的黄金万两。他认为,浜田广介的作品一改迄今为止劝善惩恶的传统,创立了新的童话之风和局面,善意和理解是作家的“底力”。也正是这样的激励,使浜田广介下定决心,只写共享人间善良的童话。
浜田广介纪念馆门口,立着可爱的“哭泣的红鬼”。这部作品令人难以忘怀。因为,和其他的代表作相比,《红鬼的眼泪》实在太耐人咀嚼,并蕴含着整个浜田广介的思想。就像作品所展示的,真正的童话并不只为带来幸福结局,留住和渗透淡淡的忧伤,是人生和生命的特殊宝贵。童话里需要忧伤和哀愁,不是为了投下阴影,而是让它们留在孩子的心底一起陪伴长大。在这个过程中,人才会生出感情,才有爱和温情。比起恶人倒台、善人胜利的“战斗”模式,以善载情、以爱育人的童话,才有着更永恒的力量。这一定也是《红鬼的眼泪》能够入选日本教科书的深层次原因。这样不“成熟”的童话故事,才保留着孩子割舍不掉的天然和青涩,小心翼翼为他们的长大提供想象的养分。
浜田广介在他的《童话文学与人生》中写道,童话的世界里,风土和乡情是作家的母胎……是一种宿命般的内质和底色……要走入童话的作品,还是要到作者的乡土里去走一遭。我也期待着,在白雪皑皑的童话季节,能够重走这片孕育日本童话力的小镇,再寻这位日本“安徒生”的温暖足迹。(2024年10月1日写于安徽省芜湖新华联丽景酒店301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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