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同志”，日本古代统称“男色”，佛家则称“众道”，尽管也有别的称呼。平安时代（1192—1192），日本的歌集以及物语关于“众道”的记载异常醒目。因为，日本佛教修行有“圣道门”和“净土门”两大流派。圣道门强调苦行，禁止亲近女色，而“净土门”并不强调苦行。因此，“众道”的践行者集中于圣道门。日本佛教有13宗56派，平安时代形成的天台宗和真言宗均属圣道门，以高野山、比叡山等佛教圣山的大寺院为据点。圣道门僧侣必须戒淫欲，不娶妻。尽管也有僧侣暗自蓄妾狎妓，《伊势物语》就有一些“众道”故事。但是，事情一旦败露将声名狼藉。不仅如此，僧侣源信984年发表的《往生要集》，有关于当时的“男同志”在地狱遭到严酷刑罚的描述。平安时代末期问世的《源氏物语》，也有关于“男同志”的描述。按照岩田准一在《本朝男色考》中的说法：“《源氏物语》中源氏和小君之间的感情，堪称娈童之滥觞。因为，在此之前的文献没有此类描述。”

进入镰仓时代（1192——1333），虽然“众道”进一步发展，但随着佛教本身的发展变化，众道也发生了相应变化。镰仓时代兴起的佛教，主要有净土宗、日莲宗、临济宗、曹洞宗、时宗，禅宗。在“镰仓新佛教”中，净土门的“众道信徒”相对较少，尤其是日本独创的净土真宗。因为，该宗的创建者亲鸾主张“僧俗一如”，即认为僧也好，俗也罢，都是凡人，都有七情六欲，不必有那么多清规戒律。亲鸾本人也吃肉娶妻。按照亲鸾的说法，观音菩萨教诲他，让他根据前世因缘结婚娶妻，若能如此，他将一生富足并往生极乐净土。于是，亲鸾就遵循观音菩萨的教诲，和一个叫惠信的漂亮尼姑结了婚并生儿育女。

但是，镰仓时代，“众道”在圣道门中也相当盛行。13世纪问世的《宇治拾遗物语》中，有不少关于“众道”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说，在京都，有一个叫雅俊的大纳言（高官），为了供奉佛祖，挑选了一个六根清净，从未犯戒的和尚撞钟祈祷。但这个和尚在登台敲钟时却脸色惨白，拿着撞钟的木棒的手不停颤抖。在场的大纳言和其他和尚都感到很奇怪，心想：“这个精心挑选出来的从未犯戒的和尚，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结果，”这个和尚哆哆嗦嗦地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有众道应该没关系吧？”众僧一听，大笑不止。

镰仓时代问世的《古今著闻集》，有一个关于紫金台寺方丈的“众道”故事，说的是寺内有一个叫千年的美少年，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吹笛唱歌样样拿手，深得方丈宠爱。一天，寺里来了个叫三河的少年，他不仅比千年长得更美，而且吹拉弹唱样样擅长，令方丈“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这个叫三河的美少年。一天，方丈宴请宾客。席间有客人问：“千年怎么没来？我们很想听他唱歌。”于是，方丈便让人叫来了千年。最初千年不愿见客，经过三番五次呼唤，他才来到堂前。只见原先的美少年变得脸色憔悴。在客人们的再三要求下，千年轻拨琴弦，唱出了自己的心情和遭遇：“过去无数佛陀，如何被抛弃？现虽十方净土，亦无心往生。即便罪业深，顾影亦自怜，若能得引见，亦可成菩提。”听了千年悲情四溢的歌，客人们都泪流满面，方丈更是悲痛难耐，唏嘘不已。由此可见，“众道亦有道”，也注重情感。也就是说，同性之间也强调“爱情”。（作者系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日本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