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读完司马迁《史记》卷一百二十一《儒林列传》，紧接着就读《史记》卷一百二十二《酷吏列传》，感觉反差大的难以接受。前者虽然也偶有相互诋毁，但是在文质彬彬的面具下进行的，尚有一种遮蔽性；后者则是露出狰狞面目，几多泯灭人性，目的就是置人于死地，赤裸裸地暴露出凶残性。读后令人不寒而栗。这些，是中国历史的黑暗层面，同时犹痼疾一般粘附在中国历史的躯体上。

司马迁在《酷吏列传》中叙述了西汉前期12位酷吏，其中有10位是在汉武帝在位期间“执法”。每每看到司马迁在《史记》中用各种各样的笔法挑战汉武帝的时候，我都为他捏一把汗。我真佩服汉武帝当年看了《史记》以后，尽管大动肝火，却没有把司马迁“满门抄斩”。此刻，感到评价汉武帝用“雄才大略”四个字，是格外贴切的。

有一句话，大家都熟悉：“有人一生被童年治愈，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这里，只说司马迁讲述的酷吏之一张汤。那还是张汤小的时候，在家看家，父亲外出回来，发现家里的肉没有了，就认为一定是张汤嘴馋偷吃了，盛怒之下，狠狠把张汤的屁股“笞”了一顿。那种责打给孩子带来的肉痛、特别是心痛，应该是短期内难以抚平的。张汤挨打之后，猜想这肉一定是被老鼠偷吃了，就在家里四处挖鼠洞，最后终于是“鼠赃俱获”，把老鼠以及它没有吃完的肉找了出来。接着，张汤就把老鼠绑起来，一边抽打一边审问。也就在这个时候，张汤的父亲从外面回来，静静地看着儿子审讯老鼠的场面，感到“其文辞如老狱吏”，推助儿子走上狱吏的道路，成为汉王朝著名的“酷吏”之一。可以肯定的是，张汤父亲的这顿惩罚，让儿子要用一生来偿还。所以，我劝今天的父母读到这里，一定要引以为戒，对孩子不要轻易下手。

正如司马迁指出的那样，在中国古代社会，谈到狱吏，就是以“酷烈为声”，“以恶为治”，他们实行酷吏专政，让普通百姓也遭受到严酷的镇压。但是，任何事物都有两个方面，酷吏因为得到皇帝的授权，又以维护皇权为目的，他们同样敢于惩治豪强，裁抑权贵，发挥着一般官员所不能发挥的作用。对此，司马迁又给予了相对的肯定。

值得注意的是，司马迁所写的酷吏，大多是以悲剧作为结局的。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整人的人，都不得好死的”。司马迁本人相信这种因果报应，也给后人留下了启示。

当然，每一个酷吏，在获得皇权信任的时候，内心中都会产生一种被信任的激动，在执法过程中都会用“超规执法”来表示自己的恪守尽职，来寻求自己的升迁之路。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因此他们的命运悲剧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咎由自取。（2020年6月18日写于东京“乐丰斋”）